
我和四位兄长,自初中毕业后远离故乡,或从军或求学,工作至今已近三十余年。其间,祖父及外祖父母和父母亲多数时间,住在老屋。几十年间,每次回乡,或寒暑假,或国家法定假日,或个人休假,必回乡陪伴。内心的感受是,返乡之途心切,看到老人心安,安居家乡心静。
家兄三哥李春青是公安系统颇有名气的诗人,其关于故乡家人的诗歌,最为喜欢。
三哥的《乡居》如下:“墙外声先到,双亲迎户枢。雀惊辞树杪,犬喜吻人肤。敬父先温酒,调羹自下厨。平生多逆意,此乐复何图。出村携小犬,信步向平芜。野径失犹续,远山迷若无。近堤河未解,隔岸柳先苏。历历少年事,匆匆人迹殊。鸡鸣一窗雪,亭午尽如酥。树剥千重甲,檐倾万斛珠。邻翁卜丰歉,旧友话江湖。且尽杯中物,相逢德不孤。”
三哥又有《故园》诗曰:“柳外夕阳炽,故园回望赊。一瓢洋井水,几簇马兰花。昵燕堂中客,流莺树上家。恍然不知处,抚卷一长嗟。”
相聚嫌短。每次返程时,老人不舍相送。回忆中的送别如下:
一是祖父。农村生产队解体之后,我家自购毛驴,将原来的手推车,升级为驴车。祖父成为自家驴车的专职驾驶员。不论是我们兄弟何人,不论是我去县城高中还是远赴北京,祖父必然是亲驾驴车,送至南县道汽车临时站,在那里我们坐长途客车先到五大队终点站,再坐回柳家再到北镇。坐此往返的目的是,可以有个座位。祖父也会送到柳家忠心塔站,这是正规站点,时间充裕则到这里。祖父的送行,直到他老人家的过世。一九八七年暑假,他赶驴车送我和四哥到忠心塔下,登上长途汽车后的挥手,从此与祖父再未相见。1988年,祖父病逝。因考虑我和四哥相距遥远,父亲只通知了大哥二哥三哥返程。再见祖父,只有在他老人家的坟墓之前了。祖父曾经在六十年代带着尚未结婚的姑姑回了一趟兴城老家,带过去不少自己家织的土布口袋,送给老家的亲戚们。
三 哥《故居犹存祖父一别三十整年》诗:“百年老屋尚坚强,旧日地图犹在墙。隐隐言如耳边起,匆匆影似院前忙。我贻算草裁烟纸,谁与布兜充药囊。长大孙儿皆远去,唯凭经纬看端详。”
二是外祖父母。每次离乡,外祖父母必定早早在门口等待,送到街上。因外祖母是小脚,加之身体多病,我们都不让她去送。她老人家在我高一的一九八二年过世。作为独生女儿的母亲,很久缓不过来,经常独自一人去东边地坟前流泪。外祖父晚年与我父母同住。每次回家必牵手相询,我们都愿和他老人家彻夜长谈。外祖父商人出身,低调帮扶乡里乡亲。我家若无外祖父母支持,断难兄弟五人读书进仕。每次离别,外祖父送到村口,和母亲一起向我们叮咛再三。总在询问下次回来的日期。母亲告诉我们,几个外孙子的回家,成为了他老人家每日的功课,计算还有多久回家。这是外祖父的精神寄托了。外祖父二OO一年夏九十高龄过世,我们都赶回家,送了老人最后一程。祖父和外祖父各自在东边荒原上的两片开荒小田,连在了一起,也成为四位老人的墓地。
三哥纪念诗曰:“人去室空徒奈何,年年稽首向荒坡。乡情最以亲情重,思泪当无愧泪多。外孙若个不牵情,阿大从戎更远行。照片一张摩仔细,可怜双目已难明。”又有诗曰:“老屋已更新面孔,小园不见旧苍苔。隔墙拂面一株柳,犹是外公亲手栽。” 又有《暮春思外祖母》:“梦逐柳花回故村,旧年光景又重温。外婆倚杖柴门外,手搭凉篷呼外孙。”
三是父母亲。祖父在时,父亲每次都骑自行车一起送我们到车站。祖父过世后,父亲就赶驴车送我们。父亲遇事沉稳,不急不忙,估计差不多了才送站。而母亲则总要打出提前量,担心我们误了车。几次催促后,父亲才起身送站。此后十年,这成为父亲的重要事项。直到家里驴车退出,父亲还用自行车驮行李等相送。母亲总是步行送到村口,几次挥手请她回家,她站到看不见我们才罢。母亲好静,多次接她入城,总是不肯,遇有孙辈婚姻大事,只住一宿即匆匆返乡。只说家里鸡狗猫都在,不好离开。外祖父过世后,父母亲曾共同在城里居住七年,终于还是怀念家乡,回乡居住。母亲说,回农村住,我们都能多活十年。是啊,城市居住局促,虽有他们单独的楼房,但哪有老宅的园子和大院子呢。何况,城里人多对农村老人居高临下,哪若在村里人人尊敬和睦而居呢。而我们也都各有汽车,每年多次驱车看望老人。父母此后的送别,再不用远远地到村口或车站了。父母已届八十岁,他们也象外祖父一样,时刻盼着我们还乡了。
想起了那首古诗《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或许,我们在父母的眼里,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虽然,我们早已能撑起一方天空,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可是,我们还是父母的孩子,他们,还是会心疼我们,心疼我们在外过得苦不苦、累不累。家,是我们永远的港湾,父母,是我们的精神灯塔,告诉我们,累了可以回家,告诉我们,儿行千里母担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