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影之母亲信"神"二三事
2018-04-24 09:02:50
  • 0
  • 0
  • 10
  • 0

        说起母亲的信仰,实际上似乎也可称为迷信和信神。如同中国农村多数普通家庭妇女一样,母亲相信亲情,逝去的老人,相信一切能够保佑后代的神灵。 父母亲住在小赵家屯老中学前的平房里,他们养鸡养狗养猫,每年也侍弄园子,他们安居于这平淡湉静的生活。我父亲是老共产党员,典型的无神论者,而母亲是信神的,并且也是有过实际行动的。

        第一件事,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毛主席逝世的第二年一,乡下传说主席已成神仙,可以预卜人的前程。于是,某一天傍晚,妈妈领着三哥和我,去老舅奶家算命。老舅奶令两个童女擎着筛子,其中一个好象是与我同龄的老姑小丽。老人说毛爷爷魂游四方,当时到我们这里了,可以用扶乩的方法来问毛主席过去未来之事。我们村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么做。具体方法是取毛主席的大照片挂于中堂,用吃饭小桌上铺一层面粉或沙子。之后,将一根发卡别在筛面用的筛子边上,并将筛子倒过来,让发卡做笔,在桌子上的面粉或沙子上写字。小丽等两人跪于小桌两侧,各用双手持筛子,不用力,随着筛子动,以让筛子在面粉或沙子上写字。老舅奶向主席像问我们的前途事情,有问必答。我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已经认识筛子写的所有的字了。我也去过其他人家里,都写字,而且都写得很好。我记得问我将来做什么,筛子在面粉上写出一个“工”字,就是“工人”的意思,三哥也是个"工"字。当时我对所谓的工人懵懵懂懂,但母亲是极喜欢的。长大后才晓得当时的农村每个人都想当工人,不想当农民。扶乩自古有之,以前问的什么神我们无从得知,那次问的是毛主席。但主席占卜的热潮很快就过去了, 屯里人们很快又恢复了原始的崇拜,如在西屋供上佛像之类。我曾在后院叔伯舅家看见菩萨像以及香烟缭绕的香炉,颇为神秘又有点鬼气,我是不喜欢的。祖父和父亲是决不迷信的,所以我家在屯里是少有的不供佛像之家,这也与父亲是村大队的党员领导干部有关系。只是我知道,私下里母亲是很虔诚的。

      第二件事,在小赵家屯,四野苍茫,村屯周围坟圈可望。因此,村里人一直以来受生活环境的影响,对鬼神有着特殊的敬畏。家是农村的朋友都知道,农村人不爱上医院,却信一些老辈传下来有些迷信的土办法,很神秘的样子,可就那么奇怪,往往很管用。那年姥姥得了痨病,久病不医,视力也日渐昏暗。妈妈就与姥姥商量,去久已闻名的东青堆子,向熊仙求药。好象是老王舅妈会同妈妈前往,三哥陪同。妈妈穿上了正装一一她老人家逢年过节或赶礼时才穿的衣服。傍晚动身,黎明才回。实际上东青堆子离我家,也只有四五公里路。主要是妈妈她们求神后,就在土山下面静静等待熊仙踢药。到后半夜风起影绰,又过半个时辰,才上到土山之巅,在祈愿的小碗里发现了一些颗粒,认为这就是神药了,包回家治病。当时听哥哥讲时,私下里我们就怀疑,所谓药极可能是风吹沙土入碗而已。姥姥吃了药,精神颇健旺了几天。关于这个故事,家兄三哥在《往事如烟之拜山讨药》一文中,有生动的描述:

       1978年春,一个神秘的传说,在家乡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不胫而走。在黑山大虎山镇,傍晚,一个赶驴车拉脚的老汉从大虎山火车站返家途中,遇一白衣女子,容貌端庄,举止雍容,请求搭顺风车,老汉欣然同意。老汉家在火车站东面方向数里地远近,白衣女子上车后,老汉边赶车边搭讪,问去哪,女子说:去东青堆子。老汉觉得奇怪,东青堆子是北镇柳家乡地界,在此地东南二十里,天已渐黑,一个弱女子怎么赶路。老汉是个善良人,就说,我送你去吧,不要车脚钱。女子笑而不答。车近老汉的村落,白衣女子说,感谢你有此善念,就不劳远送了,我自去东青堆子土山,改日再见。言罢下车,行数步,飘然不见。东青堆子西南,的确有一土山,曾高数十丈,百草丛茂,卓然立于平原旷野之中。据传当年唐王李世民东征高丽,路过此地,值天大旱,三军断水,行军困难。李世民划定一块地方,命令几十万大军,每人捧一把土,路过此处,就把土抛在上面,大军一过,土山就形成了。李世民登山一望,只见东北方向隐隐有一湖泊。遂驱大军直奔此湖,几十万人马,于此痛饮。于是率兵东进,唐军大胜。该湖方圆只数十米,水面清澈如镜,因湖岸布满马莲花,当地名为马莲湖。唐王去后,当地人称:铜滨铁底马莲湖,千人万马喝不干。现马莲湖在黑山辖界,早在民国前就已干涸。而唐王留下的土山,却一直矗立了一千余年,东青堆子地名,也由此而来。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由于生产队积肥、社员盖房子,都去土山取土,把土山挖得越来越秃,越来越矮,最后只剩了些高低不齐、布满荆棘的乱土堆子。却说赶车老汉回到家中,将白衣女子搭车一事对家人一说,老伴信佛,当即认为是观音菩萨显灵,全家人向东南方向遥拜。第二天,老汉赶车,裁老伴到东青堆子土山进供上香。事情很快传开,使隐藏于偏僻荒野中的东青堆子土山一下子热闹起来。四面八方的百姓,纷纷进香祁福,互传灵验,前往朝拜的人越来越多。此事自然惊动了公社和生产大队,这不明摆着搞封建深信吗。于是就派人驱逐,并把进香用的罐头、蛋糕、水果等全部没收。 这样,前往拜山祁福的人才逐渐转入地下,并明显减少。东青堆子土山在我家东南,有十二里地远近。这年秋天,在政府严厉禁止的情况下,朴实善良的母亲,竟然也大胆决定前往拜山讨药。外祖母的身体状况是母亲最为担忧的。近年来,外祖母的的健康每况愈下,严重的气管炎和肺气肿,致使老人家整夜整夜地咳嗽,白天略好,夜间则难以成眠;双眼也因患白内障而几近失明。各种疾病,多方求医,几经治疗均不见明显成效。听说观音菩萨在东青堆子显灵,母亲就决定冒险一试,也顺便也为自己讨一副药来,治治自己因为长年劳累而日渐虚弱的身体。去拜山讨药,白天自然是不敢去的了,尤其父亲在大队工作,如被人发现影响不好,母亲就选择了夜晚行动。当时大哥从军,二哥在县城读高中,陪同母亲讨药的重任,自然落到了我的肩上。晚饭后,母亲对我进行了一番交待,到东青堆子土山附近后,不能乱喊,不能乱动,不能一起去拜,只能远远地在一个地方等着。母亲准备了一瓶酒,一包蛋糕,两个小酒盅,还有一些其它东西,我记不得了。母亲把这些东西在布袋里装好,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夜里九点,我骑自行车,裁着母亲出发了。没有月亮,只有微弱的星光。母亲坐在后车架上,手里拿着手电筒,偶尔为我照照前边的路。骑过劳改农场四大队,下了大道,沿着崎岖不平的田间小路,向东南方向驶去。大约一个多小时后,骑过一个单孔的小石桥,母亲让我停下车来。小石桥是建在一个大土沟上的,在大土沟两侧是一大片黑黝黝的高梁地,沟两侧是两排高大的杨树。在夜风的吹拂下,四周森森作响,我忽然感到,我们已经处于青纱帐的包围之中了,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母亲对我再次进行叮嘱后,打着手电筒,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眨眼之间,那一点手电筒的光亮,已消失在青纱帐中。四周黢黑一片。在这远离村落的田野里,在这幽冷潇瑟的秋风中,我一个人,默默地倚靠着自行车,被一种说不清是恐惧还是神秘的气氛包裹着。那座有着古老历史的土山,就在青纱帐的那一边,在夜幕和青纱帐的阻隔下,我无法看到,在此之前,也从未看到过,对我来说,它仍然存在于传说中。直到多年以后,在一次乘车去东青堆子办事时,路过这里,才得已远眺这座既不高大,也不出众,被挖得坑坑洼洼,荒草弥漫的所谓的土山。对观音菩萨显灵,我无所谓相信,也无所谓不信,我只知道这是母亲的信念和渴望,就象是手电筒,能在黑暗中给人一束光明,这就足够了。只不过时至今日,对那座唐王留下的土山,我始终未能移足前往拜瞻,不能不算是一件憾事。那夜那时,意识中,母亲独自去了好久好久,直等得我心神不宁,不禁越来越担忧母亲的安全,正要推着自行车去寻找时,黑暗中,手电筒的光束一闪,一阵惊喜,母亲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母亲的手电筒在我的身边探出,一直亮着,照着前方的路。我边骑自行车边问母亲,“讨到了吗?” 母亲自信地说,“讨到了,在山下摆好两个酒盅,拜完后,用手电照了,都有药沫,黑色的,当时喝了一盅,给你姥带回来一盅,装在瓶里了。” “会不会是大风刮的土啊?” “不是土,是药!”母亲十分肯定地说。 外祖母家和我家住在前后院。回到家中,母亲连夜把药酒送给外祖母吃了。说来确也灵验,几天后,外祖母的病似乎轻了许多,竟然能够拄着拐杖在街上散步了。

        这就是母亲,平时里似乎很胆小,但是在那时又似乎无所畏惧,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第三件事,母亲讲到,今年春天父亲高烧不退,四哥接到城里,三哥和侄儿李甘也赶来,他们精心照顾。经过连续多日的治疗,依然反复。两个兄长准备送父亲到省城治疗。同时,母亲就在实行她的迷信的办法。巧合的是,实行之后,高烧也退却了,父亲病体彻底痊愈。父亲痊愈后,母亲对我讲道:“有一年和你爹一起给你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上坟烧纸。我戴着你二嫂送我的一个手表,烧完纸后就怎么也找不到了,土里和灰堆里都寻遍了。过了不久,你爹再去上坟,竟然在灰堆下面出现了。可能是你爷爷奶奶想看时间,这部他们要去了吗。事情就是这么的巧合,十分逗人。我每次给老人上坟,就是嘱咐保佑全家平安,孙子曾孙子都来了,保佑大家全家都平平安安的,我就这样叨咕,兴许你爷爷姥爷他们能听见呢。母亲说,她曾经做梦,梦见姥爷跟她说话,精精神神的,说啥都不缺,就是有点冷。我说烧纸给你,自己买吧。但是自己买,要是买不到呢。这次范宝坤来了,我给你爹从盘锦叫回来。那个本好不容易翻出来,拿纸现糊的衣服。糊完了我说不白糊,给了五十元钱,等最终糊好了再给五十元,共一百元钱。就是糊的衣服,连同你爷爷奶奶姥爷姥姥都糊了一套衣服,也可能是有病乱投医吧。有人说范宝坤是顶仙了。有一户人家,让齐雷打针治病,七天没见效。后来,范宝坤说别打了,我在门外头打打就好了,后来果然就病好了。现在农村迷信可多了。我又一年从盘锦往家走,正赶上清明节,虽然在下雨,也去烧纸了。但七天后我就生病了,走不动道,脸上鲜红发热。让顶仙一看,说大姐啊,你给老叔上坟烧纸去吧,上次清明节没得着,湿啦吧唧下大雨啊。我说这咋整,道挺远我腿脚不好,自个咋去啊。范宝坤说,那啥吧,你再自家烧纸,叨咕叨咕,这就没事了。纸钱得送到啊。烧完就没事了。”

       数十年来,我从一个孩子成为一个青年和壮年,从一个偏僻的乡村来到一个大都市,我一路前行,跨越千山万水,追逐着自己的梦和理想,渐渐疏远了我的村庄。我在充满自信地走向一个新世界,而我所学得的知识,却只是让我离远离了村庄。在回归的今天,我深深体会到,母亲的信仰抑或迷信,也是大部分中国母亲的信仰和迷信。母亲对逝去的我的祖父母、外祖父母以及老天爷、灶王爷和财神爷的祈求,那是她内心的一种安慰,或者一种寄托,更是一种深沉博大的爱。母亲的信仰或者迷信虽然简单,但却支撑她走过了漫长的岁月,而依然内心安稳、与人为善。

        我似乎已不再处于那种传统之中,而实际上又无往不在传统之中。

 
最新文章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