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鱼记
2020-11-23 05:3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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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淘鱼”

文 / 赵雁明

你淘过鱼吗?你有过抓鱼的快乐吗?淘鱼这个词,对于成长于绕阳河湿地,以及大苇塘周边的孩子们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事了,每每想起来,那活生生的淘鱼情景,依然能活灵活现显现出来。

淘鱼就是利用脸盆水桶或者水斗,把一处浅水坑,一段浅水沟,或者是一处坝坑子里的水,硬是用瓢舀盆端的方法,将里面的水淘干,然后把里面的鱼呀虾呀蟹呀蚌呀,像抓俘虏一样,一条条,一只只,通通抓到水桶里。那个过程里,有拼搏,有兴奋,有刺激,有惊险,有挑战,没有淘过鱼的人,是无法理解收获满满时那种喜悦的。

我们家那一片儿的孩子,都喜欢淘上水线或者坝坑子,喜欢在夏天淘鱼,也把淘鱼那件事,做为一种担当,也是一种玩,想淘就去淘,不分晴雨天,不分上下午,兴来就去,兴起就淘,村子周边的圈沟封闭壕太多了,能淘鱼的地方,东西南北皆有,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的鱼多水还少。

以前家家孩子多,大人们最反感,半大小子在街里晃荡,“都上学了,还拎个蚂螂拍子转杖子梢儿,连点虾米小鱼酱都没有,丢人不?”,街上随便一个老娘们的抱怨,伙伴们都无地自容,他妈骂他了,咱也自觉点,上学的年纪,就是该管家里有虾米小鱼吃,那是天经地义的。于是,有盆的端盆,有桶的拎桶,不想带铁锹,就去找放水员去借,反正村边街头,已经不是我辈想溜达就溜达的地方了,二大妈见到训,三大妈看到烦,有权絮叨你的人,太多太多了。

盆不漏就行,桶能装鱼就成,关键是筛子,或者是过鱼的小网,三三两两的,陆续出村子。淘鱼的伙伴,不光是要好,更需要互补与体贴,你有网他有锹,他疼你路硌脚,你疼他别踩苇根上,无论走那条土道上,都不带闲着的。观观上水线的水况,看看小牧养的杂草,听听沟里的鱼跃声,再决定淘哪一片水。

淘鱼最忌讳随意,忙乎老半天,累得杆儿屁凉,淘干的水里,一个鱼毛儿也没有,那有多泄气?其实苇塘周边的孩子,观察鱼情的方法,现学现卖都管用,清澈见底的,无疑盐碱多,蟹都不愿意呆,哪里会有鱼,浑水沟里也不一定有鱼,那得看水沟通哪里,最近有没有与大沟大河的互动,潺潺流水中,水草茂密阻,沟底的稀泥,又有深深浅浅的脚窝,那才是游鱼最喜欢歇脚的,你说淘这坑,他说淘那段,然后的决定,就靠想象与感觉,秃子说,昨天我挎筐剜菜打这走,坑里噼里啪啦的,我拿眼睛一喵,妈呀,大鲶鱼有手臂长。长海说,噼里啪啦的鲶鱼,我是不淘它,那么大的坑,一天一夜淘不干,还不如去那上水线,今天是往北灌水,咱们去西边那条线,前天我放猪,那鲫鱼一“岭”(拨)一岭的,有鱼有虾更保险。若是秃子说服不了长海,有时也拿石头剪子布定夺。

去了上水线,就不再争议了,赶紧搭埝,就是把水线用泥土截断,有锹就用锹,没锹拿手抠,一段上水线,两头叠上埝,就是淘鱼术语里的一“控”,通常在上下水线里淘鱼,至少截两“控”,也就是把一段水线或河沟,基本均匀搭成三道埝(坝),这样的淘鱼法,里面有个“巧”,淘干这控里的水,再淘下一控时,可以往这控干涸里放一半多的水,省去不少淘水的力气。

埝要搭得好,抠的稀泥堆的埝,横着要加点青草当“筋”,水再浅,淘干之前推力也很大,埝垮就白费了气力,堆砌好的埝,随时也要补,那也是淘鱼的一个基本功,因为埝脚下的稀泥,都被抠出搭埝了,最好搭成的埝,呈现外弓型,水冲水涮更扛造。然后就是淘水了,这是淘鱼最累的步骤。无论是二人组合,还是三人结伴,淘水的时候,都是轮番来,通常的计量单位,都是以百计,你舀一百盆,然后他接着舀,也是一百盆。

往埝外舀水,非常累,水得舀得满,还得泼远远,最好不冲刷埝,有衣脱衣,有裤脱裤,有时穿裤衩,有时连个裤衩都舍不得穿,因为溅出的泥水,只有牙上有保证不粘上。舀水不光是计数,速度必须快,一盆接一盆,那是拼了极限的。越淘水越累,越累反倒舀水的速度更快了,那种快,全凭拼了来实现,经常有伙伴,真的累得脖子上的青筋,都越来越明显。

脚下的泥水,都到大腿根,咬牙切齿的数数,一盆接一盆,哪里有功夫擦汗?哪里有功夫拍蚊子,咬得厉害了,抠一把稀泥抹抹,反正上身赤条条,下身也是赤条条,一盆接一盆,眼睛都累得冒金星。偏偏几番一百盆过去,蚂蝗惊醒了,鱼也惊慌了,鱼是噼里啪啦蹦,蚂蝗悄悄叮,眼看水里有血,岸上的伙伴赶紧喊,上来,啪啪抡起鞋底子就拍,这回也不论百了,你歇歇,他接着来,噼里啪啦的鱼,搅得再累也不敢歇,赶紧扒鱼沟,赶紧下截网,然后把舀水的速度,提高再提高,让网前有水流,越急越好。

眼看水将干,泥鳅鲶鱼之类的,大都与虾结伴,顺着最后的流水进网,有后悔的想往前窜几窜,也被后来结队下来的,堵了回来。鲫鱼瓶鱼(鳑鮊)青灵子,鲶鱼泥鳅和虾米,统统进网了,进网最多的,是虾米,狗虾青虾和草虾,也有“水磨磨”,有些大点的鲫鱼,显然逃生本事高,藏在脚窝浑水里,或者蒲草根缝梨,一动也不动。淘鱼的最后一步骤,是赶(推)鱼,拿一绺草,连水带泥往前推,顺便把那些隐藏的,以及卧在泥里的蛤蜊和螃蟹,都顺便抓出来。

这时的孩子们,费劲巴力淘的这一“控”鱼虾,也就三五斤,要是遇到突然上水线来水,下一控也淘不成了,半洗脸盆鱼虾,是没法分的,那时一个伙伴就会说,你拿回家吧。轻飘飘一句话,说的挺仗义,有时回家会挨一顿打,浑身腥浑身泥,一个鱼毛没有拿回来,谁知道你是真淘鱼,还是玩泥巴?要是淘满一水桶,外加多半洗脸盆,那分鱼过程,也是挺认真的,把大鱼挑出来,螃蟹与鲶鱼画等号,小鱼小虾一扒两半,大差不差的,那大点的,超过巴掌长的,你一条我一条,不厌其烦地你我,一边你着我,一边叨咕着,这个大螃蟹给我小妹儿,这几条大鲫鱼,给我爷爷家,那个公平劲儿,就差拿称称了。

鱼虾淘得足够多,再累也不怕,清水洗洗脸,然后是浑身上下,衣服穿整齐,一边走一边唱着歌,再毒再热的太阳,也不在乎的,明天接着去淘鱼,专淘最大的,街上走,街上吼,虾米小鱼喽,有买的么?要是那时敢端着盆拎着一杆秤,满大街吆喝卖鱼的孩子,大人们都夸,行,会挣俩铅笔钱,好样的。多少钱一斤?外面集市是一毛,村里最多五分钱,就那价,多少年之前,就是那习惯。其实最早吆喝卖鱼的,都是最能干活的,成长中的勤劳,淘鱼卖鱼时就打下基础了,让家人隔三差五吃顿小鱼酱,还能自己挣点书本钱。

夕阳将西下,鹭鸭绕村低,家家炊烟起,正虑晚饭炊,一声悠扬的童声,响彻前后街,称(音腰)虾米小鱼喽,如果是一个人喊,基本能猜出来谁家那个谁,如果前街后街东街西街都有那样的吆喝声,也就分辨不出谁是谁,拿着碗,端着盆,出来一看却是大外甥,一个想急转,一个高声喊,卖鱼又变成了送鱼,半卖半送的,卖不出多少钱,但敢于卖鱼的勇气,以及甜甜的送鱼过程,也演变成了湿地苇塘周边特有的乡情与风情,挺感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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