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影之外祖父草房
2018-02-05 07:4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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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有我们童年无数美好回忆的外祖父的草房,而今已经再无任何踪影。但是,记忆永存。

        曾经,我出生后的三十年时间里,我家北门斜对面就是外祖父母家。他们家就是我们的第二个家。因为母亲是独生女,我们几个外孙子,自小就长在这里。外祖母过世后,外祖父又独自自理生活近二十年,八十多岁,才在父母亲的多次请求下,搬到我家与他的女儿女婿同住。此时,我家祖父已经过世,我们五个兄弟都已经在不同的城市安家落户,家里只有父母两个人了。外祖父到八十九岁,安然逝世。我知道,老人生前,最留恋的除了五个外孙子,就是他的老宅,老宅草房已经拆除,房基地留给了两个人,一个是东侧邻居,外祖父的侄子,我的叔伯老舅陆万成;另一个是原来的西侧邻居,王振东家。

        每次回忆外祖父母,常常闪现一个个片段。冬日夜间,麻雀常常藏身于温暖的草房房檐缝隙,而春日又会到瓦房洞隙中孵养小麻雀。所以,我们常到外祖父家的草房,寻找夜宿的麻雀。

        方法是,踏足窗台,或脚踩携带的凳子,以手电亮光逼住麻雀,使其眼花而暂时的不敢妄动。在短时间内,上手抓到。这种方法,不论成功与否,都会吵醒外祖父母,何况还有弄掉檐草檐土和打碎玻璃毁掉窗纸的事情呢。

       每到夏日,我们的眼睛常会被草房前园子里的各种瓜果吸引,会从小花朵朵盯到半成熟。以至于,最机灵最调皮的四哥,总是捷足先登,将稍有成熟苗头的瓜果先行消灭。外形酷似瓜果的小葫芦,也有几次被误摘下来,或是被误碰下来。我们得空就到外祖父母家,悬在草房外屋地挂钩上的小筐里,总能变戏法地出现各种吃食,红透的柿子,变软的桃子,菜饼子,白面饼,菜包子,等等,在那食品馈乏的年代,小筐里的零食就是天堂般的美食啊。

       关于外祖父的草房,家兄三哥有详细的回忆。

        三哥写到: 老家的住宅和外祖父家相距很近,只隔一条街路。我家住道南,五间平房;外祖父家在道北,两间草房。外祖父家是北方特有的老式草房,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建造。石头砌的地基,泥土堆的墙,人字屋架,秫秸铺项,菱形图案的糊着窗户纸的木窗。在屋外房项抹上大泥巴,厚厚地镶上茅草。整个房子,即保暖,又防雨,虽然只有两间,但看着宽敞,住着舒适。

       母亲是独生女儿,我没有姨,没有舅,这在我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是很少有的。外祖父母把我们几个外孙子,一直当作眼珠一样呵护。凡是有好吃的东西,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留给我们。从出生一直到离开老家到外地读书、工作,我们几个外孙子,在外祖父家居住的时间,大概不会比在自己家少。夏季摇扇,冬天暖被,外祖父母对我们照顾的无微不至。小孩子难免要淘气,比如上房檐掏鸟,偷摘还没长成的小黄瓜、小茄子,将顶花的小葫芦摸下来,对此外祖父母从来不予责怪。

       也有外祖父母不让我们住在他家的时候,那就是家里来了特殊的客人——要饭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来此要饭的,以山东的居多,说话语速快,一半听不懂,我们都叫他们山东老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凡是来当地要饭的山东老侉,一般都来外祖父母家找宿。很多要饭的,知道小赵家有个陆老爷子,心地善良。口耳相传,知道的越来越多。要饭要到天黑,甚至不惜道远,也要赶到外祖父家来找宿。可想而知,那些要饭花子,吃得差,穿得破,大包小裹的,身上满是虱子,脏不可耐,外祖父母竟然欣然收纳,烧炕做饭,提供住处,不要半分报酬。曾有三个山东老侉,私下里核计,要去供销社称二斤肉来报答外祖父母,被外祖父听到,当即阻止。我曾问过外祖父,对那些要饭的,给点粮食打发走了就行了,没必要留宿啊。外祖父说:“穷的可交,富的可为。”

       外祖父母言行一致,表里如一。对屯里乡亲多有照顾,自己省吃俭用,对乡亲借钱借粮能来者不拒,帮助了许多人。就连临近小赵家屯的大赵家屯和刘大院屯,也有外祖父的两门干亲,有他的干儿子,因为他们认可外祖父的人品,在关键时期得到过他无私的帮助。

       不仅如此,从1968年到1980年的小屯知识青年们,有好几位都常常到外祖父家吃饭休息。每当营养不良的知青们来到他家,外祖父母就给吃给喝,不要任何回报。那时家家粮食不足,而外祖父却能过好日子,帮助别人。实际上,外祖父并非有大钱的人家,他有一句名言:“钱在手里是钱,钱不在手里就不是钱。”外祖父母清贫度日,除了老古董的几套家具,两件草房,不再购置任何多余的新家俱,也不再置办或重建房子,实际上是有这个实力的。外祖父在八十年代,经过几十年的积蓄,已经是万元户了,到他老人家过世的2003年,手里的积蓄并未增加多少。而实际上钱已经不知道毛了多少倍。

        外祖父来自盘锦高升,早年在高升开染坊;外祖母来自盘锦三棵树。他们的最大特点是能够攒钱,在早年积攒的几块大洋的基础上,基本不多花费,每年通过辛苦的劳动积攒钱财,所以从未缺钱,从未向别人借过钱。反而是借给亲戚、乡亲无数次钱,在关键时期给予我家无数次的及时雨般的帮助。

        外祖父家里的西山墙上挂着一个小喇叭。那时各家各户上都有一个小喇叭,由公社广播站每天播送有线节目,听新闻,听革命歌曲,听样板戏。大哥在16岁那年当兵入伍,到渐江当海军。大家都很想他,外祖母尤其挂念。一到晚七点,外祖母是必须收听新闻和天气预报的,一听说南方暴雨、大风或者台风,就极度担心,叨叨不休。一听到天气晴好,就很高兴。大哥出生时,正赶上三年困难时期,外祖父母宁可自己挨饿,也要省下一点吃的给大哥,让大哥能够健健康康地活了下来。后来大哥在部队提干,找了对象,把照片寄回家。可怜的外祖母那时已得了眼疾,双目近于失明。她坐在炕上,用手抚摸着照片说:“看清楚了,挺俊的,还是圆脸呢。”其实我明白,外祖母什么都没有看到。

       西墙上还有一块黑板。当年下乡知青用水泥在墙上抹了一块半平米大小地方,涂上墨汁,就成了黑板,是用来书写毛泽东语录的。八十年代初,五弟上初中时,在外祖父家复习功课,用白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副对联,是毛泽东青年时代引用过的励志联:

      “贵有恒,何必三更起五更眠;最无益,只怕一日曝十日寒。”

      五弟以此联自勉,考上了重点高中和北京大学。这副对联一直在黑板上保留着,一直保留到草房被扒掉那一天。

       2000年,外祖母早已不在人世了,外祖父年世已高,就把草屋卖给了邻居,搬到前院,和我父母一起生活。对于卖房的事情,外祖父是心有不舍,极不情愿的。因两家邻居地基较窄,一直等着外祖父能把房子卖给他们,才能翻盖大面积的房屋,就动员很多人来劝。外祖父坚持几年之后,终于碍不过情面,才忍痛割舍了。2002年,草房被扒掉,2003年,东西两家邻居各自盖上了宽敞明亮的北京平房。在那一年,外祖父去世,享寿89岁。

       外祖父母是有福的人——虽只有妈妈一个女儿,但女儿女婿出名的孝顺,五个外孙既孝顺又争气,通过从军和考学而成家立业,每每屯里人当面夸奖,他们都乐得合不拢嘴。每到新年里拜年的时候,差不多都能聚在一起,那一份热闹,那一份亲情,老人们会念叨多日。分别之后,看着皇历计算外孙们下次回来的日子。

  在我记忆中,我从小到大,知道外祖父母一年的粮食,都是自己生产的。外祖父每到开镰收割的时候,总在凌晨开割,当太阳升起,他已完工近半,回家和姥姥吃早饭了。屯里人把外祖父母这种拼命干活的行为,叫做“恨活计”,在我们老家,不误农时“恨活计”的人们还是不少的。外祖父母的辛勤劳作终生如此,从未懈怠。

        外祖父出殡那天,大雨瓢泼。全村人家家户户都出动了,从外祖父家,一直送到东边地墓地。外祖父的一生,得到了屯里人的充分认可,得到了上天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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