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影之父亲口述家史
2018-01-14 23:5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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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1939年出生,1963年开始在小赵家屯生产队先后担任会计和生产队长;1970年,父亲三十一岁,调到柳东大队(后改为柳东村)工作,长期担任大队会计、大队长、村长,尤其是最后十多年连选连任。1994年,父亲五十五岁,已经连续在村级政府工作了24年。我们兄弟五人和妈妈一起,劝说他不能再干了。我记得,村里的大事小情包括许多并不熟悉的人家出了纠纷,也常找他去主持化解。父亲公道正派,廉洁奉公,勤勤恳恳,以我们家单门独户而在各大家族遍布的柳东村长期担任村长,且深得人心,充分说明了父亲有口皆碑、敦厚诚实的人品和任劳任怨、担当做事的能力。

       今年父亲年届八十,每次回家,晚上常与他老人家谈古论今,多是议论国计民生,有时也涉及到家族史。感觉父亲的回忆弥足珍贵,更正了我许多以讹传讹的认知,对父辈的奋斗有了更真切的认识。

       根据回忆整理,讲述者为父亲,记录如下:

        高祖生有五个儿子,分别是长子李恩会,次子李恩乡,三子李恩忠,四子李恩贵,五子李恩丽。长子李恩会就是我的祖父你的曾祖父,生于1878年,逝于1962年。生有五个儿子,分别是长子李景文,次子李景武,三子李景云,四子李景龙,五子李景海。三子李景云就是我的父亲你的祖父。你祖父生于1908年,逝于1987年。

      在旧社会,一二十年代出生的人,象你们祖父辈的岁数,一般情况下当胡子的都不少。咱家祖父定有家规,专心耕织,绝不允许加入绿林。曾经,在你曾祖父的五个儿子遇到无理欺凌时,曾有加入胡子返身报复的计划,也被严厉制止。他老人家认为,胡子这玩意不是常事,没有前途,并且是人永远的污点,早晚会找上来。所以,你祖父兄弟五人,都是一心一意地务农,谁也没有历史上的污点,解放后都是清清白白的。

      我小时候家里曾经也是有不少人口的。你们只觉得父亲这辈直系亲属少,只有一个姑姑。实际上,我是兄妹先后六人。我是家中长子,先后有两弟三妹。我十岁时,大妹八岁,二弟六岁,二妹三岁。我们都出了麻疹。麻疹现在不可怕,就是十几年后你四哥也出过麻疹,到医院打滴流就好了。而在刚刚解放的1949年,还没有条件。大妹、二弟、二妹先后都连续高烧不退,都没了。连续离世,令人太难受了。我当年也得了麻疹,但年龄大,抵抗力强,就顶过去了。

       当年,我妈妈你奶奶又生了个小子,我们从小赵家的北边一趟街搬到了道南,盖起了三间房子,也是草房。咱家现在小赵家老房子的原址,就是当年的三间草房子。咱家盖房子时,刚开始是两间,后扩大到三间。打个地基,都是速盖,房上抹上大泥。前边没有人家,旁边就是刘福德他爹,他家盖房子更简单,连地基都没打,就搁滚子蹓蹓,搓起了三间房。但是小弟不知得了什么病,没到一岁又没了。

       之后,1950年,你姑姑出生,刚出生时满头是疮,一小就闹毛病,病恹恹的,整天哭闹。后来好了。

       但是到1954年,我15岁,你姑姑4岁。你奶奶在这一年过世。这时我已经在家休学一年照顾患病的你奶奶。你奶奶过世后我想上学,学校也不要我了,之后就开始干活了。剩下你爷爷我和你姑姑一家三口,也是挺苦的。

       你奶奶刚过世不久,有亲戚过来帮忙。先是,夏岗子李素娥你姑的妈妈,你们叫大奶,在家里与媳妇不合,就和官营子两个大姑,一起来家里呆了一年。一年后就各自回去了。高山子老奶,正与你老爷两地分居,也没房子住,就带着焕珍你大姑和李洪俭你大叔两个孩子,一起到家里来过了一年。咱家有粮食,虽然有时候也不太够,但再困难也能串和过,一到秋收就好了。那时供销社在范家,卖白面和豆饼。豆饼不象现在,能当主粮吃。家里就买一袋白面和豆饼,把豆饼用碾子压碎,掺在白面里,蒸馒头,很顶饿。但两家人住一起,终究不是事。因为经济上分不清。老奶家老爷是铁路职工,他们是国家工人家庭,自己也买东西。后来你爷爷在里屋炕梢搭个锅台,两家就分伙了。我17岁,老奶一家在咱家过了一年,你老爷在火车上,休假就来。

       1957年,老爷老奶在高山子买了房子,开始也是一间房,到屋里还得经过别人家。后来就在北边砌出了一条走廊。他们家粮食常常不够吃,常到咱家来弄点粮。因为老爷是工人家庭,生产队就给分三百多斤基本口粮。在农村也没有人挣工分,总买议价粮吧,工资又不够。小时候,你奂珍大姑和小云二姑经常来,一呆十天半个月,洪俭、洪伟、洪杰、洪光你几个叔,也常来呆几天,他们也没别的亲戚处可去。后来老爷老奶家的大姑大叔也能挣工分了,但大小伙子能吃,还是粮食紧张。

       你老爷不是火车司机,刚解放上的铁路。原来是铁路工程队的,负责电工架设电线和电话线。朝鲜战争爆发后,就从阜新清华门车站出发奔向了朝鲜,加入了铁道兵。那时美国飞机把许多铁道都炸烂了,就在晚上抢修铁路。直到停战后才回来。在家里呆了半年,重新安排到大虎山铁路站工作。可以说,你老爷为国家做出了贡献,虽然他没有享过什么福,生活和工作一直紧张。后来你二叔洪杰接了他的班。你老爷是58岁过世的。那时他为了让孩子接班,办理了提前退休。那时你老爷和你爷爷打唠时,还有个心愿,退休后买个大胶皮轱辘,带汽车内胎的,到河里去抓鱼,挂丝网。但是退休回到家里更闷了。老奶长期患病,先过世了。这时二儿子订婚了,但大儿子和闺女们以及两个小儿子还没有着落,老爷上股火,突然患上了重病。你小云老姑把饭端上来,他刚扒拉两口饭,没咽下去,就突然不行了。及至送到高山子医院,已经过世了。

       我十八岁就正式出去干活了,当时是挑大土筐,很累很苦的,不是你们了解的一开始就在小队大队先当会计后当了十几年的主任和村长。那时,我虽然还没有到出工年龄,但因为你爷爷离不开家。生产队开会抓阄,定下谁代表生产队到外地出工,主要是往大坝上挑土筐。我抓着了,同时抓到的还有替他爸的李国栋。但是李国栋最终没去,因为他才16岁,而我18岁了。我去了高山子羊肠河大坝,羊肠河当年实际上也是一条很大的河。我们民工都在关家屯、纪家屯一带住宿,住在各个农户家的炕梢。五十年代末农户少,一般是每家搁两个民工,再找一家做个伙房,在外边搭个锅台,大伙统一到这里吃饭。那年高山子大坝完工后,我还到盘山大洼去过,收割水稻,挣两钱。过一段回来后,正好沈阳招工,经过公社同意,定下了小赵家屯出几个人。我倒是乐意出去干活,能挣到现钱帮助家里。我18岁那年冬天到沈阳大坝上干活,冬季施工,一天一元五毛七,一个月能挣四十一二元钱,还休礼拜天。后来还有计件工,一个月能挣五十多元钱。这样一直干到大年跟前回家。

        因为屯里高小学习过的不多,从1963年开始,我就在生产队负责会计工作,后来担任了生产队队长,直到1970年调到大队工作。我担任小赵家屯生产队会计时,房廷勤还是队长,他下去后,别人也干不了。王老扁是副队长,那时也叫畜牧队长。我干了一年政治队长,管全面。干了一年队长,生产队分值还挺高。当队长操心,他们一般干队长有对立面,我干没有对立面。他们干就乱捅,谁也干不长。我干之前,房廷勤下去了,李少春干,他下去刘福义也干不了。房廷贺也干过,干了两天半,都不行了。那时我担任会计,大队书记鄢凤余来找我,非让我干队长。整整干了一年,直到根据统一安排七队分为两个小队,我重新去当会计。

       开始干会计之前哪里去跟人学,都不会。那时生产队重选会计,把老于头选下去了。选我,我根本不知道咋整。后来就抓紧学习。各生产队的新会计,公社也集中培训了一次。到夏家岗子大队,张守义讲课。咱们大队我和另一个新会计杨守兴一块去的。学习后,正巧姚海龙给我在中学整了一本会计书。那时中学有财会班什么的,他给我书让我学习。通过这个我初步学会了。记好帐。估分有记分员,记工分每月拢一下。我们那时大部分劳为分都一样,只有才干活的半拉子,少挣两分。打头的组长也一样分。只是年底经队委会研究,多给二三百分。队长会计多少也是队委会研究,然后报大队审核,组长和妇女队长是队委会研究定。整多了社员有反映。多少还得说得过去。当队长一年多挣几百分,但队长活也不少干,就是开会多。我当会计一年也没少干活,但咋说也比社员轻快。后来整帐大队规定一个月算多少工,就不脱产了。平日抽闲功夫,有时夜里也整帐。

         后来文革时,大队书记鄢凤余受到批判,打倒,说他是走资派。实际上最大问题是集体贪污480元。就是年终大队有点余钱了,大伙想在工分之外分两个钱。会计征求他的意见,书记多少大队长多少民兵连长多少,人人都有份。书记大队长会汁多一点,别人都少。后来大队班子重组,我自三队上调担任大队会计。书记主任和会计民兵连长工分都一样了。

         与你妈妈结婚后,你大哥二哥三哥都出生在当年你爷爷经手盖的北趟街的三间草房里。到1966年,我开始主持翻盖五间新房。这年你四哥就出生在新房里,两年后你也出生在这里。当时扒掉老房子后,立下四梁八柱,垫好石头地基,房山墙堆上大泥。那时老砖窑黄了,你爷爷就从废弃的砖窑里抠出些砖来,把北墙和房山墙都贴上了砖头。这五间平房虽然不起眼,也顶五十多年了。你四哥和你都是在这房子里出生的。当时这房子,在小赵家屯也是好房子,一面青一面砖,就是房屋檩子差点。有时屋里响,你妈妈说可能用了坟地里的木材。当然这房子,每年都得住几回。农村房子,一不住,几年就坏了。咱们屯,包括大赵家和小赵家,老房子不住,都坍塌了。咱家这老房子,到开春,还得压些砖头沙子,压住沥青和油毡纸,省得漏雨。你看家里顶棚还很新,这是我和你妈妈从锦州城里回来的第二年糊的,因为没有再开火做饭,塑料顶棚反倒是新的。原来家里墙壁都是糊的报纸,贴的年画。少人住后,都刮了大白了。

       当时家里还行,条件不错,全家人都在勤奋干活。五六十年代村里让种棉花,各家都能分点棉花,家里穿得不够,就纺线,找人织点土布,靠家织布穿戴。你爷爷是织布专家,咱家负责给生产队织布口袋。那时全生产队的口袋,多数都是你爷爷用土布织的。当年还没有机器织的麻袋。直到七十年代,村里不再种植棉花了,机器布也多起来才停止。你姑姑出嫁后,到高山子也织过多少年。高峰时期,你爷爷一天能织两个布口袋或一块布,两条口袋顶一块布。一块布或两条口袋都是三块钱。织布必须起早贪黑,并且还得两个人轮换。你奶奶能织布,我也会织布,但不会拉布和相布,这没好好学过,但也能顶上去。你妈妈也会织布,但也不会挂布。那时多数时间是以你爷为主织布。其他人负责缝布口袋。你大哥就缝过布口袋,有时夏天坐在水泥窗台上,用大锥子和白线将布缝成口袋。那种口袋,非常结合,比后来的麻袋还好,生产队都用来装高粱苞米。我当时在大队有份收入,家里有地还有份副业,你爷爷种园子也有收入。有时是织布口袋,是真金白银的钱。一次你爷爷在生产队分红,领了给生产队织布口袋的钱,一共有二百多元,都是一块两块和五毛的零钱,就给你大哥拿回家交给你妈妈。

       客户有村里的,也有远道八家子、官营子的,有时给送布过去,也有来取布的。八家子有个老冯家,和咱家是干亲。老冯家的她妈是你太爷的干闺女,我还得叫老冯家的大姐。老冯家的管你爷爷叫姑父。他们家老伴叫冯玉殊,任国学他妈会端“错骨缝。”那时你姥爷是在高升染布,开个染坊,染蓝布也染黑布,大部分是黑布,当时叫青布。咱家常常去给送布,也有到家里取的。有一回,八家子一户到家里取布,那户说给另一户捎过去一块布,你妈妈就给了他两块布,每匹二十尺。但是过两天,先前定布的人家又来取,你妈妈又忘记了给谁捎过去的。这需要赔人家一块布。你妈妈就上了一股火,加上刚刚生完你身体虚弱,得了急性黄疸型肝炎。后来,先前取布的那家,听说了你妈妈因此得了急病,就认账说他们代领回去了,就直接把布给了定布的那家。你爷爷织了多年的布口袋,没少挣钱。所以咱家不算困难,种地,织布。你爷爷后来在生产队喂养牲口,抽空也照样织布口袋。晚上在洋油灯下织布,后来买来蜡烛,一宿点一支蜡烛织布。咱家的织布架子放在西屋,有织布机,梭子机,钲子机,原来是线钲机,后来叫铁丝钢钲机。屯里后来也有几户织布的,老姚家也会织布。那时农村都是老土布。咱家二十年前还有布口袋。

       1964年,你爷爷最后一次回了兴城,当时是带着你姑姑一起回去的,那时你爷爷56岁,你姑姑才14岁。以往,你爷爷常常回兴城,每次回老家,都会带当地的特产花生回来,到家里就炒点吃。平时放在柜子里,我有时还抓一把吃。那时兴城老家比咱么困难,到各亲戚家就是吃水豆腐。你爷爷带过去不少自己家织的土布口袋,送给老家的亲戚们。回来后,你爷爷就再没有去过,因为那时你太爷过世了,你爷爷的大哥你们的大爷也没了,你爷爷感觉没有扑了,就不大想去了。

       1969年,你姑姑19岁。经已在高山子安家的你老爷和老奶介绍,嫁给了来自窟窿台乡的姑父。 你姑父也是幼年丧母,家境困难,也是廋骨嶙峋。一次帮助家拉庄稼秸秆,把四轮车时,竟然被一车庄稼秸秆像跷跷板一样,将他带了起来。你姑父为人好,心地善良。那时谁家都没钱,你姑姑就是冲这个人嫁的。出嫁后,先是住在老王家房子里,后来在临街盖了两间平房,对面是一个村里的大菜园子。你姑姑到高山子也织过多少年布。你姑父结婚后,还当过一段时间的高山子团书记,后来就到锦州工程队打工,虽然是临时工作,却象工人一样认真负责。在七八十年代,他一个月能挣六七十元钱。后来又辗转到辽宁和黑龙江的多个包工队,常年风餐露宿,使家里走上了小康和富足。农村实行责任制之后,你姑姑自己负责了全家的种地。

       那时咱们家,你姑姑出嫁后,你爷爷加上我和你妈妈,加上你们哥五个,共八口人,日子过得还行。从后来兴城石人沟老家,你太爷就过来了。他老人家做买卖亏了,欠人饥荒了,来躲躲债。主要是三角债,他赊来东西卖,但当地有时候困难,许多买货的人也记账,一时半晌钱要不上来。你太爷为了不连累父母,就一个人顶着跑路了。你太爷的账本我看过,用毛笔字小楷记账,很有文化,欠谁家的记得一清二楚。后来还上后那些账本都用不上了。你妈妈用厚账本做过鞋样子。你太爷名李恩会,字凤山,人们多叫他李老凤。“恩”字辈之后是“景”字辈,官营子是和你太爷一辈的,景、洪都往下随着。现在还有三四十岁的和我一辈的,也有和我同名的,但都出了五服了,不知道是从石头沟老家何时分出来的一大家子。应该是你先祖李万年老哥三个,到东北各自分开了,留下了几支各自发展。

         1987年,你爷爷病逝。去世前一年,他想念兴城的老家,想回去看看。但他年龄大了,我和你三哥都没有时间陪他回去。加上那边困难一些,咱家里你和你四哥上大学,还是不宽裕,你爷爷最后也没有去。因考虑你和你四哥在河北和北京,离家相距遥远,我就只通知了你们大哥二哥三哥返程。你大哥收到你爷爷病危的电报时,还在海岛上,你大嫂子也带着孩子在部队上。当天你大哥从岱山海岛坐船先导舟山,再坐船赶到宁波坐火车。这期间,你爷爷已经过世,你大哥见不到最后一面了。我就又拍了电报让你大哥别回来了,太远了。但是接到电报,部队派人去找你大哥时,已经在返回辽宁的火车上了。当时通讯太差了,你大哥到家后你爷爷已经下葬。你大哥呆了几天又赶回宁波部队了。到1988年春天,就转业回了锦州。你二哥正在大连电机厂工作,还没有到外企,也赶了回来。你三哥那时在北镇司法局工作,李甘才三个月大,他最后一次回来看,你爷爷还开玩笑说,我还能看见你,还以为等你回来,我爬大烟筒去了,你爷爷对生死很达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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