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屯齐家,第二代共有两户。
第一户齐恩海,是小赵家屯的第一代医生。当年,齐恩海原本在江苏淮安工作,上世纪六十年代苦难时期,口粮供应不足。此时,听闻在兰州医院工作的表哥高振兴,已经自愿回到柳家公社小赵家屯,担任公社医生,柳家地区地广人稀,都能够吃饱饭。经表哥说服,也就自愿返回农村工作。因为公社医院不缺医生,起初就安排他在柳东村担任赤脚医生,应为他又文凭,后来调到柳家乡医院工作到退休。后因病去世。
齐恩海居住在小赵家屯,乡亲们得病后无不得到他的关爱和治疗。记忆中,祖父和外祖父母患病之时,他总能第一时间赶到家里“望闻问切”,嘘寒问暖,是典型的家庭医生角色。我小时候多年罹患支气管炎,也得到了他无数次的诊治。最深的印象是他的药匣子,那就是童年时医生的代名词了。齐恩海大夫居住在小屯北边的老街上,家门口有一棵老榆树,我们无数次在榆钱成熟的春天攀爬树上,享受难得的美食;曾经他家房后还要一个小庙,供小屯人的烧香膜拜,却在文革期间拆除了。但是,他家的大榆树下,也发生过奇诡的事情。
家兄三哥,在《小村人物传之李凤春》中记载了与齐家有关的一件趣事:“李凤春的儿子说,他爸爸夜里遇到鬼了。后来据李凤春本人讲,那天晚上,李凤春赶车“拉脚”回来,已是半夜12点多了,当他从生产队往家走的时候,距老齐家大院大约几十米远近,发现老齐家东房山子墙外的路上,有一个一丈多高的怪物,混身雪白,走路声音就象是踩在碗叉子上,咯吱咯吱的。他吓得后背发凉,不敢再往前走,就抄近路往家跑,也不知翻过多少家墙头,越过多少秫秸帐子,一口气跑到家。从此,有二十多天一病不起。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李凤春看到的是什么东西,是幻觉还是确有其物,只是当时听上了年纪的人讲,老齐家东房山子,解放前有座庙,解放后扒掉了,老年人大多相信李凤春没撒谎。”
齐恩海共生有四个儿子,分别是大儿子齐箱,是小屯的养牛户;二儿子齐春天,务农为生;三儿子齐春华,搬家到两里路外的尚驿站屯居住;四儿子齐雷,曾经接齐大夫的班,到乡医院工作了几年,因被卷入一件药品失窃案件而离职。现在自己开办了诊所,成为一名柳东村医生,也算了继承了父亲的职业,继续为乡亲们看病。
齐恩海家道南是他的叔伯兄弟齐恩余家,这是老齐家第二户。齐恩余的老父亲叫齐三,做了一辈子的豆腐,白豆腐嫩,干豆腐香,四面八方,属他做的豆腐好吃。大伙却故意说他做的豆腐糟,戏谑地称他为老糟头。生产队那时候,老糟头吃住在豆腐房,每天晚上就开始赶着毛驴磨豆腐,忙半宿,眯一觉,然后起早过豆浆,赶在社员出工前把豆腐做好。后来生产队解体了,他回家开豆腐房,早晨做白豆腐,白天做干豆腐。卖干腐时,豆腐板往左肩一扛,再用一块木板在右肩一支,边走边用那苍老的嗓音呦喝:“干豆肥——”把豆腐的腐故意发出肥音来,为的是音节响亮,传得远。老糟头耳朵背,接近于聋,除了买豆腐,没人和他说话,说了也听不见。他一辈子也除了卖豆腐时呦喝几声,也很少说话。做了一辈子豆腐,一直到八十多岁逝去那年为止。
齐恩余是我的二姨夫,他的媳妇就是陆兰大姨,陆兰大姨是母亲的叔伯妹妹。齐家几兄弟被他奶奶取的"好养"的小名,分别是大儿子齐春文,小名茄子,二儿子齐春武,小名窝瓜,女儿齐春红,小名辣椒,三儿子齐春双,小名老梆子。小赵家屯给孩子起名排序“文武双全”比较常见,但真正生到四个儿子的,也并不多。如老赵家,也是排到“双”字,“全”就没有生出来或连生闺女了。
齐春文现在小屯务农,养猪专业户。
齐春武外号“二老窝瓜”,是我的小学同班同学。印象中,冬天鼻涕不断,一言不合就开玩笑甩人身上,好象永不枯竭的鼻涕井。长大后齐春武学了瓦匠,但快三十了还没娶到媳妇。后来一次到邻乡帮人盖房,与帮厨的一个漂亮姑娘相好了。那个姑娘已与乡里小伙订了婚,差点打起来。姑娘坚决跟定齐春武。经村里派人劝和,退还财礼,齐春武就领了漂亮姑娘回村了。从此,大家都对一直窝囊的“二老窝瓜”刮目相看起来。后来,他们有了可爱的女儿。可是齐春武好喝几口,甚至不醉不休,但醉后睡觉,从不闹人。一次得了酒精肝住了院,回来后依然忍不住喝酒,但家人左拦右拦。有一次到我父母家里帮忙收拾房子,出力甚多,喝酒时,我父亲劝他忌酒半年,酒精肝有望好转。他又几个月很少喝酒了。及至闫女出嫁,办喜事剩下两箱白酒,没有退回商店。爱人回娘家几天。他每人监督,就顿顿喝酒。有亲戚看见劝他,他不在乎,"宁可喝死,也不馋死"成了他的口头禅。终于长睡不醒,医生检查已是重度肝硬化导致了肝癌。
女儿齐春红,嫁到了北镇县正安镇,离小屯三十公里左右。
老儿子齐春双,在家陪伴父母,干点农活。没有出去打工。
齐恩余家,曾是我们屯首屈一指的富户。解放初期,老齐家养马,与小屯王恩友家、房廷柱家,是三个富户,土改时被评为上中农。老齐家或当乡医院医生,或在乡砖窑厂负责,或卖干白豆腐,买了屯里的第一台黑白电视机和第一辆大货车。后来因买车,跑长途拉货,几次肇事赔了进去。陆兰二姨负责经营,两个儿子负责开车,后来又雇了个司机,车辆成了无底洞,把整个家都拖垮了。欠了十几年贷款,后来都黄了。那时农村有几家都是养车败家的。尚驿站陈柏山,当过小队会计;官营子裴志才,当过大队会计,都养车败家了。那时公路收费高,养车油耗高,加上农民不会管理,进城揽活关系不到位,消费过多,每天都在赔钱,最后都是负债累累。
跑车失败后沉迷赌博,终于一蹶不振。齐春武去世后,陆兰二姨和齐恩余二姨夫在自家开了麻将馆,聊以为生。那次回老家,我和四哥去陆兰二姨家接在那里打小麻将的父亲,时隔多年后又到了老齐家,又见到了陆兰二姨和姨夫,竟未显老。母亲讲,以前陆兰二姨常来我家,开了麻将馆后就缠住了,难有时间再过来。
老齐家的奋斗,发达,败落,维持生存,几十年的家族历史,在我们屯是颇有代表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