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影之农耕往事
2018-11-09 00: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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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树说:“风落黄叶红叶,云隔近山远山。岁月浩荡流逝,一年一年一年。”时光回转,童少和青年时期的农耕往事,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一

   童年时期,清明前后,正是春翻整地时节。小屯里每年种地之前的第一件事,是要把地清理干净,就是把前一年收割后留在地里的庄稼根系刨出来,然后好耕地,种地。“刨茬子”就成了整地一块大活儿,也是耗力气的农活。

   俗话说得好,“男怕刨茬子,女怕生娃子”。高粱茬子比较好刨一些,因为它的根系比较细,可苞米茬子就比较难刨了,因为它的根入地比较深,又比较粗壮,要比刨高粱茬子难多了。这种茬子,多数是高粱和苞米根,也有少量大豆茬子。所有的茬子,刨完抖掉土后,都要拉回家当柴禾烧。生产队时期,粮食紧巴,连柴禾也不够烧的。八十年代后,后来改成拖拉机翻耕了,反倒各家不缺柴禾了,茬子就翻在地里做烂肥了。

   生产队时,在农村干活都有队长领头,俗称“打头的”。每天天一亮就得起床,先下地干活,然后再回来吃早饭,吃完饭,再去干活,一天要下地三次。即早上、上午、下午。

   早上,挂在村南老榆树上的出工的钟一响,社员们就扛着镐头下地了。这镐是桃形片,镐把白亮亮的。集合完毕,生产队房队长就领着社员出发了。房队长叫房廷厚,是当地人,中等个,当时不到50岁,黝黑的国字脸庞,一副精明威严的脸。是我们小赵家屯一个干活的好把式。劳动的地点有时是北地或南地,多数是去占生产队地一多半的北大沟或南大沟。从字面上就可知,早年都是洼地和草甸、苇塘,后来翻耕种地。更早几十年,我们这里都是辽河下游的大苇塘,一直到边南湖(现在成立了新立湿地省级自然保护区)。一般生产队干活的规矩是这样的:打头的壮劳力刨第一根垅,社员们一个跟一个依次排在后面,当然干活好的在前面,干活差一些的在后面,妇女社员跟在最后面。

   刨茬子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要求第一下镐要准,正好刨在茬根处,一镐下去一个茬根就下来了,地里不能有残余,否则影响后面的种地。第二是要狠,一镐下去一定要刨出来,出不来就要刨第二下,甚至第三下,那就要比别人累多了。刚开始干农活的人,即不准也不狠。别人刨一下,小青年要刨两三下,不一会就气喘嘘嘘,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前面的房队长和刘副队长张副队长,一镐一个,后面社员一个挨一个,不一会,就把新手和妇女们拉下好远。组长到地头后,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汗烟袋,装上一锅蛤蟆赖烟抽起来,社员们也是这样,一个个坐在地头抽起烟来。后边的社员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地头,组长已经抽完烟,抬起一条腿,把烟袋锅往鞋底下磕一磕,把烟袋杆用烟口袋缠好,别到腰里,拿起镐头,又开始干活,大家就只好又开始跟着干活了。就这样,一天下来,新手一个个累得精疲力尽,浑身象散了架似的,手上打起了泡,走路也无精打彩。

   那时,我们兄弟都在读书,大哥跟队长干过农活,当然是放假时候。爷爷上了岁数,主要在生产队里喂牲口,父亲则主要在大队当干部,不怎么跟生产队下地。我曾请教过早期干农活的齐厢,他讲跟队长苞茬子,也是有技巧的。一个是干活时,不能跟在最后,因为社员们是一个跟一个干活,每个人都可能有刨不准的时候,这样一镐下不来,就要刨第二镐,这样就拉下了一步,或者两步,而每个人出现的“过失”,拉下的距离,都要往后延续,后面的人当然越拉越远;二是下镐时,要找准部位,争取一镐一个,万一下不来,就刨第二镐,不要去拉,拉是用不上力气的,越拉越累。发现了这个窍门,刨下一根垅时,就争取往前去,不再排在后面了,有时先到地头还可以休息一会儿。

   茬子刨完了,多半是妇女劳力把茬子拣到一起,一堆一堆,去冬送到田地里的农家肥差不多。所说打苞米茬子,简单地说,就是把粘在苞米茬子上的泥土敲打掉,干干净净的苞米茬子,烧柴禾的不错材料。倒春寒来了,粘土冻在苞米茬子上,耙子打上去,一打一个扁儿,稀松的粘土,打得越来越实在,其实就是打成了一个粘土疙瘩。只好扔到一边,听任春风吹来吹去,直到粘土去掉了水分,粘土松散了,几耙子下去,苞米茬子打得干干净净。打茬子,不算太累,却考验耐性,尤其风卷起尘土飞扬,从早到晚吹得迷迷糊糊,恨不得,一头栽倒下来,痛痛快快睡过去!打净的苞米茬子拉到每家每户大门口,才算了事,也松了一口气儿。接下来,就是春种,栽土豆、种苞米、点谷子、播黄豆……似乎转眼间,就到了夏锄季节。收拾得再干净,一些苞米茬子也会零星地落在田地里。村民们就挎起柳条筐,多半手里握一根木棒,拣到茬子,就轻轻地在木棒上敲打几下,茬子上的粘土就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太阳一点儿一点儿落了下去,田野、村庄暮色苍茫,挎上柳条筐回家,多半装得满满柳条筐苞米茬子,有时,也大半柳条筐。茬子比高粱苞米柴禾要禁得住烧,但有时残土还是有点多,灶坑里的灰也会很快就阻塞了,必须及时清理。

   刨茬子十几次后,镐把都能磨得铮明瓦亮,再也不磨手了。刨茬子确实很累,但也确实长力气,没有力气是不行的,所以成为农村壮劳力的检验课之一。我只在包产到户后,和祖父一起在东边地刨过茬子,效率很低。那些了解到的理论和技巧,没有长时间的实践琢磨,是难以融会贯通的。刨荐子如此,世界上许多事也是这个道理。

  

   二

   长期以来,我对小屯农活,尤其是壮劳力从事的重体力农活,是陌生的。而这仅仅在大学期间,半年在家,才有所改观。实际上,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家乡的农活四季长有,虽然冬天因为“猫冬”减少一些,但仍然是经年不断的。母亲曾经对小屯做过观察,她认为,哪家的男人和女人勤快肯干,哪家的日子就会红火起来,家里也是干干净净的。回想起来,除了春种秋收,大的农活还有如下几种:

   扬场,就是把收好晒干的麦子借着风向扬向天空,麦壳就会随风飘出去,离远了看麦场上的扬场就是扬土般的一片灰尘弥漫,尽管戴了口罩,一场麦子扬撒完毕也落得个灰头土脸,每次扬场都是汗水搅拌灰尘一身泥垢,而那时的社员在冬天很少洗澡,扬完场后经常是洗把脸倒在炕头上就睡,累的几乎没有专门去洗过澡也没有洗澡的地处。

   做囤,就是扛着7、80斤麻袋的豆子或者麦子,踏上跳板往用席子围城的粮囤里倒,粮囤里的社员就会用木锨把粮食往四周推平,这个活就是当抗麻袋的人从高处往下倒粮食的时候,相当于把尘土扬撒起来一样,半封闭的围囤里就成了储尘器,那个呛啊!连气都喘不上来,一囤下来至少4、5个小时,除了憋着就是大口大口的吸收着尘土,别无他法。

   起粪,就是冬天进入冰冻的沤粪池或猪圈里,用镐头把冻得不太坚实的大粪或猪肥刨出来再堆积成山,由马车或驴车拉往地里播撒。由于粪便没有冻土那么坚硬,所以每刨一下都会有粪渣四溅,经常是满身、满头、满脸都是粪渣子,偶尔还会迸溅进眼里或者嘴里,脖子里也常常被粪渣子灌满,加之汗水混合,那个臭气熏天的就仅仅剩下自己了,浑身的恶臭无处洗澡无处躲藏。累的躺在炕上呼呼大睡。

   “喂大嘴”,就是一到秋末,人工割下的大豆被陆续拉回场院,堆积成数座大山一般。这时将机器拖进场院的豆堆旁,社员用木叉把带着豆梗的大豆直接塞进机器矩形的输入口的大嘴内。干这活儿最脏的位置就在大嘴旁,那里尘土飞扬,豆皮豆壳乱舞,不一会儿,这人便像土猴似的,身上沾满豆秸。其次在“大尾巴”下清理豆秸也没有好下场,离得越近越脏,暴土扬长不为其过。机器匀速转动,只要不停,人便无喘息之机,这活儿不仅脏,还挺累的。眼见大豆堆成的山一座座被“吃”为平地,那边又形成巨大的豆秸垛。

   拌种,就是春天来临的时候,在封闭的仓库里用废弃的汽油桶做成的简陋的搅拌器,把麦种放入桶内,再按比例添加“666”和“赛力散”干粉,摇动把手让桶转起来,使种子和农药搅拌均匀。这时剧毒农药的粉末弥漫在种子库里,社员仿佛在浓雾中干活儿,空气中充满令人窒息的刺鼻刺眼气味戴着口罩也无济于事,干上不到半个小时鼻涕眼泪就哗哗的流,口罩湿成一坨子,有时呛得几近晕厥过去,不时跑出粮库透口气,因此社员们只能轮换着进入种子库干活儿。半天下来,每个人浑身落满农药粉末和尘土,眉毛和睫毛都变成农药的暗红颜色。尤其汗水流在脸上与农药参和在一起,在农药的药性下杀得满脸生疼,一会儿就肿起来了,有的社员脸上的皮肤被农药刺激,产生过敏后肿起红斑以致脱一层皮,嗓子呛得生疼,喝水都咽不下去。

   这些最累的活,祖父、外祖父和父亲全部都干过,我深知长辈和乡亲们长期劳动的艰辛,谋生奋斗的不易,躬行正道的可贵。

  

   三

   当青纱帐变为黄纱帐,当连雨天变成云淡天,当蜻蜒蝴蝶蚂蚱日益稀少,收割的时候到了。割高粱不比割水稻。水稻柔软,下边的稻杆又好抓又好割。高粱是一根独杆,从上到下又粗,为了提高效率,每次都要抱个三四杆一起割,既不好抓,又不好割。不好割也得割,庄稼把式就是干这个的。想办法找副手套,把镰刀磨快点,开工。腰酸背痛自不必说,一天下来,晚上睡觉都懒得上炕。那时多数是用人工。在1989年,我参与了完成的春种秋收,每次收割间隙田间休息时,我和父亲坐在高粱堆旁,一边说笑着,一边整理,准备下一个阶段,即收割高梁后,马上就该掐高粱了。

   所谓掐高粱就是把高粱的穗割下来,运到场院里,再经过碾压,脱粒,扬场,就可以储存了。

   在小赵家屯当地,掐高粱就是用巴掌大的刀片,四方形,长约二寸半,宽二寸,厚约二毫米左右,套在手上,把高粱头掐下来。刀片很薄,上面用牛皮或粗布绑住,只留一个拇指大的孔,把大拇指套进去,捏住刀片,其余四指搂住高粱,大拇指用力一压,高粱头就下来了。

   生产队时期,出工钟响,打头的队长领社员来到地头,开始了这一天的劳动。那时我几乎没有印象,小孩子一般轮不上掐高梁这种技术活,不小心就会割伤手,反倒添乱。

   在八十年代,我上初中后,曾经跟随祖父和父母亲以及哥哥们,在自家承包地里干过。一般情况下,父母是主力,父亲打头拿第一垛,大人们一人一垛。我和四哥拿一垛。虽然已听过讲解看过操作,但干起来远不是那么回事。一开始,我一次掐一两根,忙三忙四,掐够了一捆,我也想学着母亲,开始打捆。可我掐的高粱头,长的长,短的短,把高粱头摆在两边,杆在中间,拿根高粱杆在中间一捆,刚一提起来,哗啦一下,全散了,没捆住,真气人。我又重新拿了一根高粱杆,开始捆第二次,这回,我尽量摆的整齐一些,捆的力量大一些,好不容易才打成了一捆。我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掐第二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掐完一垛高粱。我擦了满脸汗,睁眼往周围看了一看,大人们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就剩下我和四哥。原来祖父父母和二哥三哥早就掐完跑到前面去了。我们赶紧往前赶,排到下一个位置,拿起一垛又干了起来。干这个活,对手掌是个严重的考验。左手掐着高粱头不动,右手拿着掐刀在高粱捆里来回穿梭,掐断高粱杆,没有多久右手就酸痛极了。晚上收工,回到家里,拿饭碗都哆嗦。那时,父亲每次插时都是左手一搂五、六个穗,随之右手一拽大拇指一压,一把高粱就下来了。左手搂的时候,顺手就把高粱穗拉齐了。右手掐下来的高粱头几乎都一尺多长,放到地下时一颠一倒,高粱头朝外,梢向内,几把下来就够一捆的。捆的时候,找一根粗细适度的高粱秆,从地下捆中间往前一伸,左手拉下边,右手拉上边,脚踩中间,两手一前一后一交叉一使劲就勒紧了,右手一拧两拧再顺势一压,一捆高梁就结结实实地捆完了。手脚麻利,干活利索。着实让人佩服。我一边看,一边琢磨,一边比对自己的掐法,紧接着,我又连续观察了母亲的干法。祖父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是用掐刀,而是用镰刀,干的也很快。但用镰刀危险性很大,弄不好可能伤到自己,需要手巧。

   到长大一些后,经过摸索琢磨,我终于掌握了一些窍门。拿过一把时要拉齐,这一把不要大,也不要小,小了浪费时间,多了一把掐不下来,还累手,费力气。要按自己的手大小和力气大小掌握合适的一把,这样省时省力。掐下来的穗的长度最好在一尺左右,太长了给后面的打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太短了捆不住,后面装车往回拉时要有麻烦。捆时要选择好合适的高粱杆做腰,要有韧性。太粗了一捆就断,太细了捆不住。

   收完大沟地,我们终于学会了掐高粱。望着家里堆成小山的高梁垛,我们感到自己能真正帮点忙了。

  

   四

   归纳总结,我的零零碎碎的农耕生活,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在童年时期。那个时代,除了每日课余的打杂,暑假里的割草挖菜,真正到大田里劳作的日子甚少。早春和夏初的农忙假,基本上设立在每年在最繁忙的春播夏锄时节,能够连玩带干地帮上一些忙,更会干不好而添乱。记得农村里的乡叫公社、村叫大队,大队又分成几个生产队,基本上按自然屯分队,如大赵家窝棚为一队,刘大院屯为二队,较大的孙家屯为三队,四队,小赵家窝棚为五队。

我上小学时,正赶上“文革形势一派大好”,学校的山墙上有一条大标语“学生以学为主,兼学别样,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我们都是农家孩子,学工、学军、批判资产阶级好像都离的太远,就只剩“学农”最方便了,学校要求小学生必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课堂要搬到田间地头,要去支援农业生产。当然,那年头的解放军也正在“支工、支农、支左”,我们“支援农业”也可以算做学习解放军了。

   所谓“支农”其实就是干农活,大人们干什么,我们这些八九岁、十来岁的孩子就要干什么。好在都是农家子女,从小跟着父母基本都学会了各种农活。

   辽西多是旱田,种植最多的就是高粱、苞米、大豆。在我印象中,小学生们干的最多的是春天里给高粱、苞米“间苗”;夏天里给高粱、苞米“耪地”。

   间苗就是把长出来的小苗,按一定距离、挑长势不好的拔掉,使留下来的小苗有更大的生长空间。高粱大约每隔15至20公分留一棵、苞米大约每隔25至30公分留一棵。耪地就是在高粱、苞米生长过程中,定期用“锄头”铲掉与庄稼争夺水肥和空间的野草,并把庄稼底下的土“耪”松了,为庄稼生长创造更好的环境。

   在小苗长到10公分以后开始间苗,只需一遍就可以。但耪地却需要进行三四遍,从间苗后开始耪第一遍,等到耪最后一遍时,庄稼已经长到一人多高了。

   间苗基本属于细致活,我年龄小点也最笨拙,同学们间苗总是遥遥领先,我甚至说什么也比不上女生快。我那时累得甚至腰都直不起来,好几次把长势好的壮苗铲掉了,速度还是慢得不行。同学们都已经到了地头时,我才刚刚过了一大半,王老师就带两个女生,帮未来大学生铲地,大家就纷纷回过头“接”我和几个已经累得连滚带爬的男生们。我铲地这么笨,只有好好读书了。这是我那时的想法。

   学校还办了农场,组织学生轮流去农场劳动。在那里,从生活管理到下地劳动等一系列工作都由同学们自己组织和承担。那时候,学校同样重视艰苦朴素教育,让大家养成勤俭节约的习惯。

  

   五

   第二阶段,已经到了大学三年级。童年时期的务农,为我的一生热爱农村打下了扎实的基础,然而,这些童年的感受还十分肤浅。真正全流程的农耕生活,则是发生在1989年。

   1989年,因为学潮,学校长期停课。我先在春天回乡再短暂返校,夏秋两季一直在家,直到10月中旬才正式回到学校开始上课。从4月到10月,半年的时间,我帮助身为村长的父亲,耕种了家里的15亩农田。那时,祖父已经过世两年了,父亲少了祖父的帮助,加之公务缠身,十分操劳。我逐渐能够充当了半个直到一个劳力,为父母做了一点分担。这是真正的务农,我真心地体验了春耕秋收,真心地感到了农民的不容易,农业的艰难困苦,庄稼的长势缓慢,农村的殚精竭虑和靠天吃饭。

   春播是一年农业生产之首。在柳家,五月初,地面已经化开了,平均气温超过了10度,就可以雇拖拉机来整地了。翻过的大片土地,泛出腾腾的地气,远望迷迷瞪瞪。整地后,开始播种大豆、高粱和玉米。之后就开始忙了,播种、施肥、踩格子。施肥分化肥和农家肥两种。离家比较近的地,多是农家肥,图的是运输方便,庄稼长得好,也免得每天经过的村里人笑话。离家较远的大沟地,则施化肥,干净方便。中午拿出饭盒吃着凉饭,就着凉水,也顾不得满头满脸的土,抓起饭来就吃,吃完饭就得马上干活。到地头加种子时,刺鼻的农药味直往鼻子里钻。直到天黑看不见了,才能骑自行车回家。此时我的自行车技术突飞猛进,已经可以一手拿农具,一手上车骑行了。

   春播一个半月之后,经过短暂的休整,就又进入紧张的夏锄时期了。六一之后。玉米长到三片叶,高粱长到半人高,就开始夏锄了。锄地主要是松土和锄杂草。那时没有除草剂,完全靠人工。何况还必须为庄稼松土。玉米地里苗与苗之间的杂草,还有间苗等问题,是几千年的老农活。我和父亲一早就一起扛锄头上阵,奋战大沟的高粱地和玉米地。

   高粱玉米间苗,是全年最苦的时候。这时候,青菜还没有下来,吃菜还是“以汤为主”,伙食跟不上,劳动强度又大。锄地也是有技巧的,有经验的左右开弓,两手换着来,还能节省些体力。我没经验,只会一个姿势,累得腰酸臂疼,又不出活。柳家人少地多,普遍地块大,一根垄一千米算是短的,长的有一千五六百米。我有时半小时锄不到头,父亲则常常超我半条垄。中午我们一起在地头吃饭,喝大塑料桶里的温水,因为是在太阳下晒了半天了,凉水成了温水。下午还得扛着锄头接着锄,当时看着无边的大垄,真是眼晕啊。有时就铲伤了苗。天上骄阳似火,晒的地面都是烫的,又渴又累,一连十多天,回到家吃饭都懒得端碗。要知道,十五亩地,两个人,确实够累的。想想,父亲去年和前年是怎么过来的。这时我就想,农业机械化真是必须的,否则,几千年的锄头,还得用到底,那么如何才能体现时代的进步和人类的进化呢。时光倒影之铲地往事地刚刚种完不久,一场春雨过后,田边地头到处都泛出淡淡的绿色。小草从地里不断地涌现出来,种在地里的庄稼苗也从垅上破土而出,一个个慢慢地露出头来,放眼望去,象一条条绿丝带由脚下向远处延伸而去,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待小苗长到二寸多长的时候,铲地的时候到了。

   虽然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但其中也还是有很多乐趣的。辽西的夏天,中午外面骄阳似火,树荫下却是很凉快,早晚也很清爽,这就保证能吃个好饭,睡个好觉;干活时我逐渐追上了父亲;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看到自己越来越象个庄稼把式,再看看周围的大自然,辛苦之余又有一丝安慰。

   有时晴好的天,突然乌云密布。要下雨了,我和父亲就穿上了早就备好的雨衣。头上本来就有遮阳的草帽。雨不大就继续铲地。

   锄完地,过了半个月,就是两遍追肥。不追肥,高粱苞米结穗时的营养就会跟不上,容易出高粱黑乌米或瞎苞米。开始我以为,在一人多高的庄稼地里追肥,会比较凉爽。实际上,里面是又闷又热。加之庄稼叶子刮在皮肤上,一条条红道子,被汗水一浸,十分灼痛。我感觉,追肥的劳累,是超过铲地的。但是,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再好的苗,没有肥料的补充,也是难有高产量的。

   国庆节前后,金秋时节,苞米棒子发干,高粱穗子饱满通红,大豆秧子随风摇铃。一年的辛勤劳动,到了收获的时候了。割高粱或苞米不比割水稻。水稻柔软,下边的稻杆又好抓又好割。高粱或苞米是一根独杆,从上到下又粗,为了提高效率,每次都要抱个三四杆一起割,既不好抓,又不好割。不好割也得割,庄稼把式就是干这个的。想办法找副手套,把镰刀磨快点,开工。腰酸背痛自不必说,一天下来,晚上睡觉都懒得上炕。我累的受不了时还请父亲雇人来收割,但是挺一挺,也就过来了。庄稼割好了,就是就地割高粱穗,就地收拾苞米棒子。之后赶驴车往家里拉,卸车。那时还到北地去割稻子,已经77岁的外祖父也来帮忙,我竟然落在他老人家后边。外祖父教我就地捆好稻子,我怎么也学不会。外祖父打趣我说:“小五子怎么念的大学,这也学不会。”后来我就负责收割,外祖父在后边负责打捆。

   那时多数是用人工。掰玉米时地里每隔二、三十米打一堆。田间休息时,我和父亲坐在玉米堆上,一边说笑着,一边整理自己的玉米筐,准备向车上运。高粱苞米和大豆割完了,也都拉回家里了,开始装苞米囤子,在墙上垒砌高粱头,在园子里晾晒大豆。

   收割完的地里,要准备将庄稼都拉回家里来,作为一年的柴禾。

   到十月中旬,学校开学,父亲送我到车站。实际上,家里还有四五亩零散的大田没有收割,父母亲两个人,够他们忙碌的了。

   返校后,同学都说我黑了,瘦了。我感觉身体更健康了,更有劲了,也更充实了。

  

   六

   第三阶段,工作多年后的返乡。那时,外祖父还健在,陪同他在开荒地干活。老人是个干活的“好把式”,我也学到了铲地的技巧。

   从铲地的常识来说,这铲地一年要铲三遍地,刚出苗铲的是头遍地,待小苗长到约一尺多高的时候要铲二遍地,待庄稼长到一人多高时要铲第三遍地。这铲地的目的一是除草,二是保墒,也就是保持土壤中的水份,使庄稼不能缺水。

   这头遍地又叫“开苗”或叫“间苗”,因为种庄稼时,撒种都是由撒种的社员一溜溜甩出来的,因此这小苗是一棵挨着一棵,非常密集,这头遍地主要起到间苗的作用,就是每隔一尺左右留一棵苗,高粱之间要留的间距稍小一些,苞米之间的间距要稍大一点。留的间距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间距太小,以后庄稼长大以后太密集,不透风,庄稼长不好,要影响产量。如果间距太大,每亩地的总苗数太少,产量也不会高。因此控制好距离是很重要的。第二个需要注意的是留苗,一定要选长的粗壮的苗留下来。

   “间苗”主要是三下子:第一下是从右上到左下,第二下是从左上到右下,这两下都经过苗前边;第三下是从右后到左后,这一下落在苗的后面,这三下子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区域,剩下那棵苗就在三角形的中心。如果这三下还没有达到剩一棵苗的目的,那就要把锄头立起来,用锄尖把要留下的苗和其余的苗一分两半锄尖下压,向后一推,这样就只剩下最后一棵苗了。把这些都做完了,最后还要两边一边一锄,把土松一松,这样便于土壤保持水份。

   铲地道理简单,但要想干好,可不太容易。要沉着冷静,先左后右也可,先右后左也可,先后后前也可以,主要看苗和周围草的的位置,或者几个苗的位置来决定如何下锄,这样锄起来就活了。

   头遍地铲完了,转眼就到了铲二遍地的时候了,地里的庄稼已经长的有一尺多高,田里到处是绿油油的一片。柳枝在小河边随风摇荡,小河沟里不时还能见到小鱼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天空是瓦蓝瓦蓝的,偶尔飘着几朵白云,一派迷人的田园风光。

   铲二遍地不象头遍地那么紧张,主要的目的是除草和松土,技术要求不太高。但有一点,二遍地绝对不能伤着苗。因为头遍地铲完之后,哪些地方缺苗,还可以移移苗,补一补,但铲二遍地时就没有这个可能了。这时候伤一棵苗就少一棵苗,秋后就会少收成。

   铲二遍地的主要考验不在铲地,而在于太阳的烤和晒。“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就是指的这个场景。烈日炎炎下在地里铲地,无遮无挡,人还要劳作,满脸都是汗水,汗水顺着脸直往下流,即使带着草帽,人们也会一个个晒得面孔黝黑。

   铲三遍地时遇到的难题是另一种形式。头遍地在于技术,二遍地要挨晒,而三遍地是一种“桑拿”。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铲三遍地时,庄稼已经有一人多高,人在地里面铲地,外面完全看不到。就是在里面干活的人,也只能看到左右两侧,看不到远处。人在里面铲地,密不透风,又闷又热,浑身是汗,把衣服都湿透了,比“桑拿”还利害。虽然这么热,但人在铲三遍地时还要穿长袖的衣服,因为苞米叶子和高粱叶子非常锋利,不穿长袖衣服两条胳膊都会被拉伤,会“遍体鳞伤的”。铲完三遍地,才能彻底理解了什么是完整的“锄禾”。

   我在辛勤的劳动里,挥洒了童少和青春的汗水,收获了丰硕的成果,品尝了丰收的甘甜,在艰苦的生活里,体味到了人生的艰辛与快乐。劳动锻炼了我健康的体质,锻炼了我坚强的性格和能吃苦耐劳的意志,这些为我在日后的成长和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给人生的经历写下难忘的一页。现在回想起来,我仍觉得劳有所获,累有所值,是实现人生价值的重要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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